【UK小小說】人生，夠不夠？

Nod 過世了！

她女兒從英國給我捎來了這個悲傷的消息......

年輕時從事護士工作，十七、八歲的年紀隻身從美國來到英國謀生；結識了另一半，跟隨著他去南非生活了好多年；生育有二男一女；在丈夫先離開人世後，由女兒照顧著，一路走到了95歲的年紀。

Nod在我過夜照顧她時會很貼心地要我睡到自然醒，不過責任在身的我一向是睡不沉，大約八點聽到她翻動或起身，我就會過去親吻她道早安。有一次她特意地說：明天我們睡到九點多再起床吧！（真是貼心的可愛！）早上八點我偷偷去她房門口探頭，看她真的還在打呼，便安心地再躺回我床上賴著。不料躺下沒多久，家裡的深巧克力色拉不拉多狗狗Buddy，疑惑著我們為什麼還沒起床，上樓來查看，繞了一會兒，就窩在了我床邊。一個舒服的 lie-in 早晨～

人老了，生活步調會變得緩慢，背駝了、腳步不穩了、眼耳不靈了......。Nod從起床、梳洗更衣、塗塗抹抹、吃藥、吃早餐......要到11點後才能準備就緒。我在幫她擦洗、穿衣、保養足部、收拾床鋪起居空間的同時，料理兩人一狗的伙食。1點多的午餐時間過後，Nod大部份時間都待在二樓，在她約三坪大的房間裡讀報章雜誌、做填字遊戲、打電話和親友交流、打盹，有時和我一起吃點心、聊天.....。Nod總是很貼心地在下午時段放我出去鎮上走走，有時替她跑跑腿買郵票、食物、用品.....，有時只叫我安心地去街上逛逛，呼吸點新鮮空氣。

晚餐，Nod會堅持下樓來到餐桌，和我一起坐下享用。雖然她必需依賴電動椅來上下樓椅，在平地走動時使用walking frame輔助，下樓來是一件頗為費力的事，但在還做得到的狀況下，Nod不是個會困自已在房裡虛耗生命的人，她可是個喜歡戴上她金色小圓環耳環，身上噴點香水、天氣和身體狀況好時會到sunroom去打牌、畫畫的開朗熱情婆婆。

不過，95高齡的她，身體狀況是脆弱的。皮膚變得像紙一樣太過用力就會破裂，稍稍出力握了她小腿，就會像捏黏土一樣在她腿上留下五指的凹陷！發生時我驚慌地問她：「我的天啊！這會回復嗎？」會的，只是漸漸失去彈性的皮肉，需要久一點時間才會平回來！「It happens!」Nod 說。

這一天，特地去鎮上買了大香菇做了焗烤香菇加烤羊小排給Nod 品嚐，她對這個沒嚐過的驚喜讚不絶口，為它命為"Surprised Mushroom"。

這一品是某天下午特製的烤蘋果甜點。蘋果去核後填進Nod最愛的紅糖，烤完後再淋上優格和蜂蜜，撒上穀片。
英國老人家很嗜甜的！

十二月的某一天，Nod 叫我上街去逛逛順便帶個蛋糕回來下午茶。
我挑了右上角那塊有標價 £1.28 的圓蛋糕，接著被看起來很特別，有我喜愛的堅果而且是我愛的莓類口味的一塊沒標價的 NOUGAT CAKE 吸引，直接跟老闆要了一塊，結帳時大吃了一驚～！總共  £6.23！
它其實是牛軋糖啦！雖然是義大利進口的，還一直說服我是聖誕節才有的Special 商品，但折合台幣要二百多塊，是另一塊蛋糕的快四倍價錢！是怎樣，老闆你故意不敢標價吧！
幸好Nod 只是笑笑跟我說：「Why not!」就當是慶祝一下，開心一下吧！

可愛和善的Buddy，牠就像吸塵器一樣，負責把食物掃個精光！
在英國遇到的家庭裡，寵物的年紀也都是中、老年級的，一般都很安靜地不停在睡覺zZ~

在我快結束回台灣前，Nod 住進了養老院。
為了減輕女兒和女婿的照護擔子，也讓Nod 得到比較專業看謢和新刺激的環境，女兒申請了一間口碑很好的安養中心。
回台前我去拜訪探望了一下她，她開心地跟週遭的看謢人員們介紹我這個台灣朋友～

Nod和我聊過很多話題。
曾經，她問起了我：你覺得人死後是如何？到底有沒有另一個世界？我們分享了幾種世人的假說，最後的結論是不去想太多，把握當下和盡力為善，不管死後是另一個世界或是什麼都沒有，都不會擔心。

人的基本和原點其實都很簡單。在可以感受到終點就在不遠處，死亡就像在房門口外一般接近的人生時節；身體像在一攤蠟油上勉力維持著燃燒，每天看著自己形體漸漸地在化去......誰能不心驚？而唯一可以依然向上，唯一可以不跟著物質消滅的，就只有自己的心靈了。所以，每個人最後要面對的只剩下自己，也就只有自己而已。

如果，能夠一直真誠地笑著、哭著，真誠地擁有一段人生，就足夠面對自己直到最後了吧！

Cheers, Nod!!~ 敬我們一起共渡的真誠時刻～

最後你是笑著的吧！

一定是的！